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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2章 下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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霞光萬斛, 霧氣漸薄,整個坤寧殿還沈浸在酣睡中,寢室內, 梁皇後被一陣驚天破地的叫喊聲震的腦袋發疼,“母後救我啊,母後就命!啊—”

猛地睜開眼, 腦子還有些不適應,接著便是各種“乒乓”“哐鐺”摔打碰撞之聲、還有女兒華陽公主可憐懼怕嗚咽的哭腔,梁皇後刻不容緩地掀開被褥, 坐起來。

侍奉的宮女已握住鞋襪麻溜得為她穿上,任誰都聽出來是公主的聲音, 她們不敢拖延。

梁皇後來不及顧及儀容是否得體, 套上一件繡著鳳飛牡丹的絨批, 急匆匆地推開寢殿的門,見到的便是一地狼藉。

圓案的腳斷了幾根, 案板塌裂成不規則的幾塊,碎了一地的木塊、瓷片和撕扯中爛了的地毯, 女兒華陽公主躲在女官身後, 瑟瑟發抖, 淚流滿面。

女官雙膝跪著、雙手握住鑲嵌了玉石、雕刻著龍身的龍棍, 棍頭的持著正是梁皇後的丈夫,昭帝。

“公主年少無知, 已然知錯了,還請皇上開恩啊!!”女官神情又驚又駭, 可還是冒著殺頭的風險, 為公主攔下。這跟龍棍重達三四斤, 這一棍下去, 男子都要皮肉開花,何況是金嬌玉貴的公主?

聽見開門聲,華陽公主趁機跑向梁皇後,又哭又喊:“母後,您可出來了,父皇他……”

“住口!!”梁皇後嘴上呵斥著,手卻將華陽公主往寢室裏面推,而後看了眼跪地的女官,她忙一邊叩首一遍認罪請罰。其實在公主逃向梁皇後時,她已松了手。昭帝雖然在暴怒的巔峰,可從不責罰無辜之人,便是如此她才敢頂風作案。

“犯上作亂,自己去尚宮那領罰!”梁皇後一聲令下,那名女官忙對皇上、皇後謝恩,而後躬身退了出去,還悄無聲息地帶走了其他的宮女。

廳內只剩下昭帝、梁皇後。

“皇上怎麽提前回了?”梁皇後瞧著風塵仆仆的丈夫,劍眉星眸,歲月和風霜在他鬢發上、臉上留下些痕跡,卻襯托出越發英姿軒昂的容顏,沈澱後的魅力將天子的威嚴和夫君的柔情完美融合,越發吸引人。

有時候梁皇後覺得自己非常幸運,閉著眼卻嫁給了一個統載天下的男子,這個人位居龍位數年,卻從不不貪享色|欲,諾大的後宮裏,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他的女人有幾個。可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很累很難受,明明過上了不曾奢求的好日子,夫妻倆的距離卻越來越遠。

說著,已將披在自己身上的外披取下,要給風塵仆仆的丈夫蓋上,卻被昭帝握住了手腕。

“皇後以為隱瞞的住?”每年正月裏,昭帝都會微服出巡,為的是探視民情,若非接到了傅琛的飛鷹傳書,都不知他寵愛的華陽公主竟長成了那般善惡不分的性子。

氣的他連夜趕回京城,直奔公主殿,卻不想還是叫走漏了風聲,還未到公主殿門,華陽就跑了,昭帝氣不打一處來,用腳趾頭也知道女兒會去哪求助,便一路追進了坤寧殿,他道:“朕可以忽視身邊的耳目,只因你我是患難夫妻,生死與共。只要不牽扯朝政、百姓,朕願意睜只眼、閉只眼。可華陽驕縱罔顧人的性命,朕絕不可輕饒。”

語畢,他松開皇後的手。

梁皇後生生楞了楞,須臾後才反應過來。

他竟然知道!

飛鷹只認昭帝、傅琛二人,就連太子也無法趨勢,這在梁皇後心裏是一根刺,所以便派了死忠與自己的耳目,以太監的身份伴隨昭帝身邊多年。

此事就連貼身的女官都不知,梁皇後當真是越來越看不懂昭帝了,她搖搖頭道:“萬物皆有果,枯榮不由緣。燕氏辭官為的是退婚不做駙馬、華陽被梁氏挑唆去壓迫賀武侯、梁茹被當眾下了面子壞了因緣、這幾樁的矛頭何嘗不是那賀氏的二姑娘所造?”

好好一個女娘,不居後宅相夫教子,卻野心勃勃的登堂幹涉朝政,如此另類出格,固然不是良善的性子。何況還與傅琛走到了一起,梁皇後不喜歡那個女娘。

並不意外梁皇後對賀氏二姑娘的偏頗,畢竟多年的夫妻了,昭帝多少還是了解梁皇後的,風霜仆仆的臉愈加冷漠,是離心離情的無奈與寒傷,冷哼了聲:“倘若天下事都如皇後這般講因果論緣由,這天晉朝遲早步上前朝袁氏的結局!!人人得而誅之!”

“那梁茹欺壓進士及第趙宏曄妻在前,賀氏二姑娘仗義直言在後,這本是女娘家互相拌嘴滋事,各有錯處,不該一棒打一處,各家的大娘子好生牽引一二便能化解的,可梁氏大娘子顧氏縱女陷害朝堂的四品官員,東窗事發後還不知悔改,更甚利用華陽的蠢鈍不谙世事去替他們出頭,險些害了趙將軍的之女的性命!!”昭帝越說越激動,越激動就越心冷痛敗,星眸映襯著熟悉的妻子臉龐,卻覺得無比的陌生,陡然拔高了音量質問:“嫣兒莫不是忘了,趙將軍對我等有救命之恩!華陽作出這等禽/獸莫逆之事,我還有顏面高坐龍位??”

寢門內側的華陽公主為之一瑟,臉皺成一團。

梁皇後名為梁嫣。

登基前,傅昭都是這般喚她,登基後的幾年,也是如此。可是幾年後,先是尋回了侄子傅琛、再是納了張貴妃,那以後,傅昭再沒喚過她的名字。

就是這種眼神,仿若無比失望痛心疾首,似千萬根細針紮進了梁皇後身體,叫人渾身都疼,她梗了梗,還是沒勇氣喚傅昭。因為她是臣妾,傅昭是皇帝,皇帝可以,她卻不敢。“皇上認為臣妾是忘恩負義之輩嗎?事發之後,臣妾已攜華陽親自登門致歉了,除了沒有給他們下跪,什麽都做了!若是這般還不能叫趙將軍、賀氏他們消氣兒,莫非是要臣妾負荊請罪??”

“華陽的錯,何須嫣兒你來承罪?”昭帝感受到皇後的瑟懼,稍稍軟了語調:“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,華陽亦然,不可隨意囫圇蒙混過去。先革除華陽的麒麟公主的尊位,虢奪公主的所有封邑,罰抄聖賢書,禁足三年!”

華陽是公主的封號,麒麟是公主的等級,與朝堂官員品階類似,只有皇後生下的女兒才是麒麟公主。

咯吱一聲,華陽公主推開門痛訴:“父皇如此,等同於殺了兒臣!!” 屆時,整個天晉的朝堂、女眷都知道了,她還有什麽顏面??

梁皇後自然不同意,所有細稍末節的片段在在腦海中匯聚,更多可怕可怖的猜想在心中炸裂,忽然,她生出了一絲絕望的勇氣,嘴角卻勾出得體的弧度,殘笑質問:“降了麒麟公主的尊位,皇上是要讓我們母女分離?還是已想好了繼後!!”

“母後!!父,父皇?”華陽公主神情大駭。

是啊,將了她麒麟公主的尊位,總要給個名份,莫不是超禦品的琉璃公主?乃一品黃貴妃名下!!她似乎聞到了危險的氣息。

面對母女倆如出一轍懷疑、失望、痛悟的表情,昭帝心疲身廢不堪,神識累累南修,他長長嘆了一聲,想起趙將軍那句話:塞翁失馬焉知非福。

坐擁江山,統領天下,卻生出高處不勝寒的寂寞來,後宮一個貴妃、兩個夫人、還有一個已故去的貴嬪,四個女子都是因為各種利害平衡關系入宮,唯有皇後是他虔心而娶的。

可不知什麽時候起,他和枕邊人貌合神離、處處屆是盤算,他承認對張貴妃有一定的偏愛,可僅僅是相較與其他妃嬪,張貴妃所有的配享與皇後相差一大截,卻依舊與枕邊人漸行漸遠。

罷了,一切都是命數。

再開口時,昭帝的安撫堅硬淡然:“皇後謹守本分,毋需多想便是。”

言罷,大步離去。

不多時,太和殿裏湧進一批女官,強行將哭鬧不止的華陽公主拖拽離去。翌日的朝堂上,昭帝便讓太監總管當眾宣讀懿旨。

四月初,顧恒源因貪|汙受賄的罪判了流放,他的傷還未好,肋骨斷了幾根,手指骨也折了,渾身上下都打著石膏、被用步輿擡出京城的。

梁國公夫人顧月華滿頭銀發,一左一右被女使攙扶著,深一腳前一腳踩著黃土,在步輿後一些距離追著,越追越無力、越慢了下來,直到無奈的駐足不前。

先不論阿弟病殘身軀是否能堅持住,即便到了,那前路是東部荒涼之地,又是李廉管轄之下,那李廉是賀氏大娘子善書情的舊識,定不會叫阿弟安生好過。

望著阿弟被擡走、遠遠漸小的影子,顧月華緩緩滑落,跌坐黃土,身子微微陷下,聲嘶力竭的囂誓:“賀氏!你殺我愛女、辱我阿弟,此仇不報,我定與你不共戴天!!!”

自古以來的獄監察使就沒有不貪的,有的是犯人家屬來探訪,所以會打點些好處。像關押女眷的內獄裏的油水,更是多的撈不完,這無疑成了一個香餑餑的官職,不少人都趨之若鶩。

前任監察使貪|汙的比阿弟幾輩子多還要不止,不著就安享一生到了晚年??顧月華心裏清楚,這都是傅將軍為討那狐媚勾欄賀南嘉的歡喜,存心要置阿弟而死!!

就像對她的茹娘一般!!

梁慧走過來,蹲下伸手去扶嫂嫂,卻沒將她拉起來的意思,身邊的女使自動退下,走遠了一些。

大哥不願來,她實在不忍心,一個母親剛剛失去女兒、又失去了阿弟,是該怎樣的痛徹心扉,且有些事也應該要戳脊梁骨了,她柔聲勸:“嫂嫂莫要執迷不悟了,華陽公主、昭仁縣主都落了責罰,他一個監察使怎能逃的了?”

革除華陽的麒麟公主的尊位,虢奪公主的所有封邑,這相當於昭告天下,華陽無德。封昭帝從不以天子的身份威逼利誘賜婚,華陽此生怕是無緣好的婚緣。

昭仁縣主被落為和親公主,嫁去草回鶻,此生都很難有機會在回天晉,一個女人沒了娘家的依靠,後半生嫌少有輕松愉悅的。就連即將臨盆、盛寵一時的張貴妃都不能為之求情。

顧月華臉頰消瘦,顎骨高聳凸出,原本就挺大的雙眼爬滿了血絲,看起來有些陰森怖人,她哼笑一聲:“她們到底活著,我的茹娘呢??阿弟此行九死一生,你哥哥不敢得罪趙將軍,就在家當個縮頭烏龜,讓你來扮演貼心好小姑??大可不必!!你陸氏個個都好好的,你兒靠吹噓拍馬舊妻,升官發財,我兒卻被罰掃龔房?他可是為了自己?當真是一腔真情錯付了!!”

此話激怒了梁慧,她松開手,身起來,高高俯瞰顧月華:“茹娘繪寫那些個亂七八糟的,可有替我兒、她哥哥、你外甥想過?我兒仕途不順之際,從未給梁氏抹黑,亦或者踩著梁氏的骷髏爬,嫂嫂呢?明知茹娘一錯再錯,非但不阻止,還百般為她隱瞞、誆騙我大哥,是你,將梁氏拉至今日的泥潭之地!!”

捅破了窗戶紙,就讓本身有裂痕的親情,更加雪上加霜,顧月華呵呵呵的笑了起來,淚花在眸中打轉,她幽幽地擡眸,裏頭似乎深淵蓄滿了無窮無盡的黑暗,“哦?梁氏落的今日,難不成不是小姑子的養女所致?”

梁慧身子猛然一抖,風掠來,掀起漫天荒沙,遮在梁慧、顧月華之間,許久散去後,顧月華已跌跌撞撞地往城內去。

轉眼間,全哥兒、蘊姐兒都一個月了,侯府眾人都在商議如何給這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,卻不同備份的娃子置辦滿月酒。

“要不然,蘊姐兒後一日,全哥兒前一日,左右都是大家夥兒高興高興,倒是不必很揪著日子。”趙錦煙對柳姨娘心中有愧,女兒又與小叔叔同一日出生,再同一日辦滿月酒總是不合適。

妻子的話,賀文宣非常的讚同,“是啊,母親,全小叔沒了母親,又沒了父親,這輩分上不可再壓了他一頭。”

善書情點點頭,既然兒子、兒媳都覺得可以,她自然無話可說。

此時,阿江急匆匆的進來,在外頭輕聲喚賀南嘉,她笑著與眾人打了個招呼,便出去。

“師傅,出事了!”阿江神情凝重。

“昭仁縣主,歿了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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